飞落药山,医仙却不在,只有学师的广寒宫主在调试比例配制仙药。她的坐骑,那只熊一般大小的玉兔,此刻正用两只毛爪子扶住玉杵,一下下往臼盘里捣药。远观,只能看见一个大大的白团子上下跃动的模样,两只兔耳随动作上下翻飞,憨态十足。“哪里伤了?”广寒宫主头也不抬地问道,手里仍在忙着挑选草药。“手掌被兽齿贯穿,身体发热,半刻前便就在抖,似被兽毒感染。”兰倾绝道。广寒宫主瞥过来一眼,一挥袖,金箭草被抛向空中,化为细粉,洋洋洒洒落下,敷在封离漠手心的创口上。“这便好了?”兰倾绝问。“自然没有。”广寒宫主语气傲然,她问封离漠感觉如何,封离漠答伤口微凉,不但不疼了,她好像也快忘记自己得过伤似的,心情极佳。广寒宫主对此很满意,略微施法,眨眼就治好了封离漠的伤。她原是拿她试药。“她伤愈了。”道完自顾自比对着药方剂量。兰倾绝谢过她,出药山时,广寒仙子道:“外伤虽愈,但体内欲毒根深蒂固。”兰倾绝停下,回头问她何意。广寒宫主将一把仙草扔进玉兔的臼盘中让它捣,喜爱地摸摸它的耳朵,大白团子高兴得红鼻子一耸一耸,更卖力地捣起了药。她冷而淡地瞥过来一眼。“还不明白么,你徒儿发春了。”……回去的路上,兰倾绝半扶着封离漠,心思复杂。后者嫌气氛太干,故意找话头,问别的神仙见了她都毕恭毕敬谄媚讨好,那广寒宫主却为何不如此,甚至摆出一副桀骜姿态,目中无人的很。“她本就傲骨嶙峋,对谁都这样,并不只针对我。”“哦?传闻她是偷了后羿的不死药才登得天,我们凡界还有人写诗讽她,‘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字里行间皆怨她弃夫不顾,笑她独守寒宫。”“弃夫?后羿何时成了广寒宫主的夫君?”兰倾绝诧异。“凡界都这么传,难道事实并非如此?”兰倾绝道:“自然不是。论资历,广寒宫主比我深上许多,她原为王母近身侍仙,某日凡界的射日英雄得王母召见上了昆仑。王母赐后羿不死药,让广寒宫主给他送去,不想平日看着正面的人,私下竟起歹念,见女仙貌美,就欲行玷污之事,广寒宫主气煞,便觉此人若得不死药,凡界岂不是更多无辜女郎要遭他毒手?遂吞下不死药,毅然逃走。王母得知此事后,表面怪罪,却赐她居于月宫,任一宫之主,享仙寿绵延。”“原是这样,想来后羿没了不死药后心怀怨恨,这才在凡界抹黑广寒仙子。原来不是应悔,而该是‘嫦娥无悔偷灵药,碧海青天任逍遥’。”“凡界都是这般,信口胡诌什么,别人就信什么?”兰倾绝从诞生至今一直未曾离开过天界,故不太懂其余五界的民俗风情。封离漠笑道:“是阿,凡史不像天史一样真实透明,天界经历了历代变故的神仙犹在,各种事迹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不敢有造假的。凡界不同,凡史是靠人书写的,而人,又最会弄虚作假颠倒黑白,当事者百年归殡之后,历史还不是任旁人描黑抹白?不周山未通之前,我曾想着天界不愿与凡界往来是有一定道理的,人心易变,若凡人登天,势必会将奸诈贪婪动乱的瘟疫播遍天界,污染整个仙境。”“你呢?你也奸诈、贪婪、犯上作乱么?”兰倾绝问她。封离漠点头又摇头,道:说不准。“天界好就好在只看能力不看其他,天史上留名的女仙数不胜数,而凡史上留名的女人却凤毛麟角。这便是我当初热衷于修仙的缘由——术法面前,不分男女。”一叶知秋,观封离漠神色黯淡,兰倾绝便知她此前在下界时定因为那般原因受了诸多苦,爱徒心切,她见不得人颓靡,于是说出了有史以来最为刻薄的一句话。“所以我们才称之为凡界。”平庸、无奇,充斥愚昧。封离漠听完轻笑:“师傅这话若让喜欢维护凡界声誉的人听着了,必少不了一番唇枪舌战。服着望不到尽头的徭役、纳着滚雪球似上涨的赋税,说你为仙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实话实说,哪里不妥?”兰倾绝不懂人性卑劣之处,听不明白她暗讽之意。封离漠乍想起自己前番重生时为凡界拼命正名的蠢模样,十分之不堪回首,她拼死拼活,偷授凡人九重天的仙法,指望他们有能与天界匹敌的能力保护自己。她甚而不惜舍了一条命,被神佛焚杀于九重天,彼时凡界那些得她传承的修道门派在做什么?——砸毁她的金像,推翻她的庙宇,与她划清界限。
回神,“没有不妥。”封离漠嬉笑着脸,轻松转移话题,问,“徒儿何时能同师傅学习仙法?”“这么着急?”兰倾绝道,“那便明日来。”“好。”“带上笔墨。”封离漠疑惑:“为何要带笔墨?”翌日,二人盘坐于悬崖边缘,身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燃着龙腺麝香的金炉,有风卷过,吹来炉子中的迷情香,靡色扑鼻,似有一群窈窕女仙在眼前起舞。封离漠被勾起欲望,盘坐的身子动来动去,从微微的扭,渐渐变作不管不顾地夹腿晃腰肢。嘴里念念有词:“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尘垢不沾,俗相不染……”她的心被那香扰乱,想不起下句是什么,只能断断续续地重复。“虚空宁宓,浑然无物。”兰倾绝闭着眼提醒道。“虚空宁宓,浑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封离漠怎么也没料到,第一天修炼,她传她的竟是冰心诀,这种纵欲之辈才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