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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踏莎行(1 / 2)

纸上墨色匀净,蚕头燕尾,最末一笔规规矩矩。[1]“花椒,”秦采女伸了个懒腰,揉一揉胳膊将笔搁下,“收拾笔墨洗漱了。”花椒在外间做衣衫,紧着应声的空当快快缝几针,正要吩咐小丫头烧水,一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兜头撞了满怀。“刘嬷嬷?”花椒诧异。刘嬷嬷,宇文复乳母,此刻气喘吁吁,怀里一个熟睡的小人儿,正是宇文复。秦采女打了帘子一瞧,亦是大惊:“嬷嬷你……怎么把复儿抱来了?”“反贼、有反贼杀人,杀人来了,带、带五皇子走。”刘嬷嬷说着将宇文复塞入秦采女手中。方才陆婕妤端来甜汤唤人不起,前往偏殿寻秦采女。宇文复半梦半醒闹着热,仲春天气尚寒,刘嬷嬷不敢自作主张打扇,只好抱了人出门,庭院纳凉处走一圈,哄他睡过去。珠镜殿行廊曲折,刘嬷嬷早年落下风湿难以长久奔波,路经凉亭歇脚,恰好碰上四阳断头的一幕。秦采女问道:“那你呢?陆姐姐呢?”“我腿脚跑、跑不动,娘娘我不知,你只好好护着五皇子。”刘嬷嬷将二人拽去后苑,她于珠镜殿侍奉近叁年,各处了如指掌,“沿这条路过了白拱桥,墙角有一架藤萝,后头是暗门,门上的锁簪子一捅便开了……”花椒眼泪汪汪:“嬷嬷——”刘嬷嬷哎呦一声:“姑娘们再哭眼抹泪的,一个也跑不成!”狠狠把手一推:“走罢,快走罢!”墙角暗门原是一道水闸,大兴宫初建,太液池之水由此闸门流入珠镜殿,碧溪似翠带缭绕,两岸葱茏。而后溪水断流,铁闸拆除增补门扇,那拱桥也成了一座旱桥,少有人迹因而挂锁封门。“秦姨娘……”宇文复睡眼惺忪,“这是哪儿?”秦采女不惯抱孩子,加之奔逃颠簸,宇文复晃悠悠醒了。紫藤未至花期,枝叶斜出,郁郁青青,天然一面屏障。其后稗草齐腰,一脚深一脚浅,主仆二人寻摸半晌才找上小门。“嘘——”秦采女捂紧孩子小嘴,“我们和你阿娘玩藏猫儿,赢了有好多好多糖……”宇文复来了精神,嘟嘟囔囔唤着“糖糖”。秦采女忙道:“不能说话,我们悄悄的,若是抓住了人,复儿的糖都是他的,你就没有了,一点点也没有了。”宇文复登时噤声。“小姐快来,门开了。”花椒低声唤道。此门本为水闸,半人高低,花椒先爬了出去,迎面一座荒芜假山,乱石杂草,几道黑影弹跳,不知是野猫还是鼬子。“小姐,小姐……”宇文复跌跌撞撞扑进花椒怀中,他只当是什么新奇游戏,小孩儿生性闹腾,玩得不亦乐乎。秦采女猫着身出来,不忘带上门。木门大过她们叁人加起来的年岁,动一动吱呀叫唤,好在夜里风大此处草木又多,呼呼啦啦遮掩过去。“这儿近珠镜殿西门,寻救兵须得绕过含象殿,往禁宫北门去。”花椒探路归来,摸清了当下方位。秦采女摇头:“绕过含象殿,避不开珠镜殿大门,定有人等着守株待兔。”“从南边走去清宁宫,”花椒道,“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同在,万寿宫失火,禁军必然守卫。”“怎么走?”“顺着路旁桂子林往南走,过了西门的岔道去太液池,那段路我们常常傍晚走来消食,小姐你可记得?”

“是玉涧桥?”“是,过了桥便能见着清宁宫的凤尾高阁。”秦采女问:“你可瞧了西门有无人守着?”花椒道:“没有人,想来他们搜查内殿,不及让人看守西门。”假山外一片桂树,秦采女与花椒不敢走正路,窸窸窣窣钻草丛,前几日才下了雨,枯枝败叶沤了浓重的湿气,脚下极易打滑,秦采女还抱着宇文复,行动愈发不便。“小姐,”花椒轻轻拨开叶子,“太液池是右边那一道。”左中右叁条大道,笔直开阔。珠镜殿至太液池近日常走,秦采女自然清楚,只是眼下藏身树丛为西门左侧,走右边的路势必经过西门,经过西门势必无处藏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秦采女一咬牙,“只能赌一把了。”“不行——”小手抓上女子发髻,秦采女不由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宇文复道:“不行,那儿有人抢我的糖。”二人循着肉乎乎的指头望去,魁梧身影与暗夜树色融为一体,等闲不易发觉。一名守门士兵。变数陡生,秦采女顾不得宇文复揪紧的头发,飞快思索对策。动,她们占了先机,赌他愣神的功夫窜进林子里,兴许逃过一劫,只是她们两个弱女子能否跑过武夫,还带着孩子……不动,此地十分隐蔽,小心藏匿最为稳妥,待禁军包围一网打尽,只是陆婕妤与珠镜殿众位宫人……“小姐,我去引开他。”秦采女抬眼,林木逼仄,几乎脸贴着脸,枝杈划伤少女面颊,她可以数清她鼻尖闷出的汗珠。花椒与她一同长大,秦采女是独生女,自小把花椒当作亲姐妹。“不……”“今日、不对,昨日陆婕妤送来银耳,说是蜀地上贡。”花椒笑道,“我做了银耳蜜枣,放炉上用小火煨着,小姐可别都吃了,有一碗是我的。”秦采女强忍泪水,答不出半字。宇文复道:“我也要。”“好,”花椒捏了捏宇文复小脸,软软滑滑面团儿一般,“我那碗给复儿吃。”陈二躲树阴望风,汪家旧部折损大半,闯入珠镜殿不过十余人,伏甲涛看了地图,西门扼守往来要道,理应留人照应,囿于人手只留了陈二。哒哒哒——门口石阶跑下一个小丫头,四目相对,小丫头哇的一声拔腿就跑,陈二赶忙吐了乱嚼的草根,提刀追了上去。——————————[1]蚕头燕尾:出自宋赵佶《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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