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定罪不是那么简单的,光是一步步地走流程都要耗费大把时光。
历朝历代以来,许多皇族宗室在地方上胡作非为、草芥人命、强抢民女,即便被人告到了皇帝的御前,皇帝也顶多是不痛不痒地罚了俸、降了爵,过段时间之后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平息了下来,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不过当宗室们被告上天子面前的罪名是造反谋逆时,皇帝们的处决速度就是非常快的,而且基本上杀头起步,动辄家破人亡。
而晏珽宗现在却想直接弄死晏载安,为了维护自己的声名、给宗室里所有人一个交代,他就必须要拿出足够多的证据来。
为显公正,晏珽宗将晏载安按照流程暂时拘禁起来,在被软禁期间,依旧好吃好喝地供着他。然后他钦点了几个臣子前去调查此时,还派了苗胜虎将军去晏载安的封地太原仔细查访,一来一回,只怕也要花费上月的时间。
但关于朝臣们对他的种种弹劾,晏载安在自己的陈情书里当然是一个字也不承认的,反而是一个劲的求饶。
甚至关于帔坠之事,他还在拼命往自己和离了的妻子陆氏身上甩锅,说是陆氏自己不能收好宫中御赐之物,根本就同他没有干系。
婠婠扯唇轻笑,提笔写下不痛不痒地几句废话批复了下去。
转眼又到了十月初。
是婠婠嫁给晏珽宗的第三个月。
上回她与母亲打点了一批丰厚的礼物送给远在河西的嫂嫂和侄女柔宁,大哥哥那里所献的礼物也命人送了来了。
大哥哥回信中又说,嫂嫂的胎相很稳,大约来年三月中旬生产,届时便可为母亲添上一位孙儿了。
收到亲子那边的好消息和礼物,太后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和婠婠将镇西王送来的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看了又看。
婠婠也命人重重赏赐给了一路护送东西来京的这些镇西王府的属官们,犒劳犒劳他们的舟车辛苦。
她正和母亲仔细欣赏着一尊瓷器,忽听又有人过来请她们的示下,说是神侯军中侯令宇文周之求见,给太后皇后磕头。
太后纳罕:“这又是个什么人物,我听也没听说过,好端端谁放进来的?”
婠婠想起他来了:“母亲,这就是哥哥书信里说曾经在柔宁面前救驾有功的那个胡人少年郎呀。后来不是去了张垚佑的军中,还屡受提拔的那个胡将么?张垚佑上次还亲自替他请官的。”
太后淡淡地哦了声,显然没将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
婠婠便转身问来通报的那个皇邕楼当值的女官:“陛下要他来给本宫磕头做什么?”
女官回到:“中侯令亦奉张大将军之命回京献上敌寇首级,顺带一路护送镇西王殿下派来回京的队伍。适才中侯令见了陛下,陛下说:你能有今日,也全赖皇后娘娘的赏识和规劝。所以命他来给娘娘磕头谢恩。”
“哦,那就让他进来罢。”
婠婠见到了前不久张垚佑书信中提到的那个胡人少年。
宇文周之。
虽然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但他的个头已经生的极为高大威猛,腿长手长,颇有当今陛下少年时的风采。或许是因为在军中已经杀过人见了血,所以即便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也难掩一身的血腥阴冷之气。他是做斥候出身,职责需要他具备十分敏锐的观察力和轻便自如的行动速度,宛如浓墨黑夜中一只悄然行走在密林里的猛虎。
婠婠微笑着让他抬起头来。于是她便看到了一张浓眉大眼的少年面孔。
太后忽开了口:“张垚佑说你从前是牙市上的奴隶,怎么,吾看你的样貌气度,却并无几分奴隶的消瘦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呢。莫非河西富庶,连奴隶也是顿顿大鱼大肉?所以将你养的这般彪悍。”
不同于皇后的温和从容,太后的话语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排斥和刁难意味。
太后似乎对他十分怀疑,对他的身世也并不十分相信,好像他是个敌国派来的细作似的。
这让那个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的少年胡将的背脊,肉眼可见地因为慌张而弯了下去,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后的问题。
婠婠见他唇瓣嗫嚅,再度温柔地开了口:“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不必害怕,仔细说了给太后知道就是了。”
少年胡将猛地抬头,看到那个元武帝皇后如此的雍容亲切,心也镇定了几分。
他低下了头,像是组织了一番自己的语言,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回大母娘娘……”
此言一出,宫里的几个有资历的女官都不由得轻声嗤笑了出来。
宇文周之这才想起来,只有他故乡的部族才称呼大王的母亲为大母娘娘,而中原人称为太后。
他慌忙改口:“回太后、太后娘娘!臣本是暗蜡国人,因为父母犯罪,故自幼被卖为奴隶。因臣故国多以饲养牛羊为业,臣便是在旧主的草场上牧牛牧羊长大的。放牧牛羊,多有野兽侵袭,臣常年奔波于草场之上驱赶牛羊,身体难免健壮。也就对牛马养犬极为熟悉。那日街上失控扑向柔宁帝姬和王妃娘娘的烈马,便是产于臣的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