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那个梦了。她躲在门后的犄角,小房间里是一片漆黑,她低着头,任乌黑浓密的长发包住了年幼的自己。夜已深了,外面似乎有野猫的叫声,但她只顾着听自己在黑暗里尤为明显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那扇不甚厚重的木门,根本掩不住门后的春色。透过狭窄一线的门缝,虚幻里似乎摇曳着熟悉的影子。或许记忆本身就是一场虚幻,她根本分不清。是一双毛茸茸的腿半悬在床边,在幻影里带着些可怖。他的腿把两条还没完全脱尽的黑色西装裤管绷得滚圆,像宋婵衣在电视上看过的骑手,夹在马肚子上,那腿分明是一双钳子。原本道貌岸然的狼皮如今又湿又皱,白色衬衫松散地耷拉着挂在床头。他的肌肉也没有了,或许年轻时有过,只剩下筋络和满腔性欲,她能从门缝里看清他全身的每一处褶皱。那双钳子一样的腿,钳住的是白丝袜脚踝上的蕾丝绣花,并耷拉着半只布面绣鞋,那是阿婆惯用的月季绣样,倒也不俗。那月季却活起来了,像蠕虫扭动,蠕蠕地爬上了腿肚。却像最芬芳的花蕾中总有蛀虫。那双腿毛粗密的钳子不知何时动了起来,钳住女人的呜咽和推搡。她想,是蜘蛛网,那谁是粘在网上动弹不得,只能等待被一口吞掉的小虫呢。小虫却低声哀求,求的是明日再被吞掉,求的是怕惊醒早早入睡的女儿。是了。是了。是她的母亲。宋春絮不安地蠕动。他才不管她有没有准备好,他顶进去,一插到底。春絮抽了一口气,别过头去,仿佛别过头了这阴暗的隐秘就永远不会被发现,女人惯是爱自欺欺人的。她的丰乳肥臀在夜色月光的披露下,竟有些莹亮,大开着的窗,晚风绕过前面的大宅将她整个背和臀吹得无所遁形。他喜欢这样。一边看一边插。他惬意得很。她好像在吃痛,她哼哼地呻吟,在刻意的压抑下显得尤为干涸。起风了,窗帘都鼓了起来,一时间月影散乱,树影憧憧,为这片深埋了许多秘密和阴暗的宅子铺了一地苍凉。白丝袜上的绣花逐渐笼了起来,垂头丧气地咧开了嘴,像是对着门缝里的她怪异地在笑。绣鞋上月季被踢在一旁,透露出破碎的枯萎气。母亲往日束起的发髻此时七零八落地拢在脑后,风悠悠地吹了进来,将它吹得更乱了。
乱发下藏着的是她的泪眼。在他看来却是越发楚楚可怜起来。他吸了口气,双手握住她的丰乳,把胡子拉碴的脸埋进了她的沟里,深吸了一口气。白色的,污浊的,蜘蛛的粘液,隔空洒在了女人的肚皮上。那双钳子毛腿此时倒是收敛起来了,西裤也褪了下去,刚好倒在蕾丝白袜上,盖住了被撕裂的可怖。微黄的灯光突然从浴室里洒了出来。他甚至在里面哼着歌。蒸腾的氤氲雾气里,她似乎看见了一直长着八只钳子的蜘蛛,肚是螃蟹肚,腿是蠼螋钳,脸是人面,逐渐幻化成了她的梦魇。五年来,她屡屡透过门板的缝隙,想看清这个怪兽的脸。梦里的春絮时而在舒服地怪叫,时而痛苦地嘶喊。隔着幻象,她都能闻见介于恐惧、性欲、贪婪之间的气味。究竟是恐惧的,悲鸣的,痛苦的,贪欲的,绝望的,无助的,还是舒服的,欢愉的,快乐的。她每多一次梦魇,就对情欲的渴望多一次饕餮一样的渴望,无法抵抗,像是一张梦和欲一齐织出的网,比那蜘蛛网还要牢固粘性,把她紧紧地笼住,深深推入更深的梦魇。后来,她也知晓了情欲的苦和美,梦境里那只长着八只钳子的怪兽的人脸逐渐清晰起来。梦境像一层薄纱,比春絮被撕破的白袜还要薄,真实世界就在它后面。原来不是所有怪兽看起来就是怪兽,他们惯会披上伪装。她看得一清二楚。“季叔叔,放开我妈妈!”她第一次在这个重复的梦魇里叫了出来。睁开的杏眼透过门上的镜子看到了反射的窗外如那一晚明亮的月光,远近不见一人,也不见灯光。不知多少年的庞大宅子在月光下张扬着它的气势,好似悄悄沉浸在无底的月色深渊中。曾经安静的院子多出了击打耳膜的狗吠,冬日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就像坟墓里伸出来的枯骨。疯狗。一叶障目的时候不觉得如何,清醒时却格外难受。许是五年来第一次回到这个逼仄的房间,一门之隔就是那个梦魇地,她的梦魇从未如此清晰,像她始终停留在十二岁那晚一样。宋婵衣缩在角落里,逼仄的房间突然大了起来,她感到喘不过气,房间大得她害怕起来。使它显得大的是阴影、镜子、模糊的记忆、可怖的幻境、她的不熟悉和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