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的梦总是魇在杀死阿落的那晚,是王黎把斩龙刀塞到她的手中,让她将阿落杀掉。
他们都陷入到了他的圈套里,借阿落的手杀掉王槿,借自己的手杀掉阿落。而她最后呢,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又心软的烂好人。
对付这样的人,又有什么难度。
可王黎没想到,他和王槿并不是只能活一个。他们一起活下来了,一个藏了起来,一个成为了躯壳。
现在要拿起刀吗?
这是她最容易杀死他们,给阿落报仇的机会。
凉意远远地跟着王老夫走了很久,从王府到城郊的城隍庙。两人钻进神像后的小角落,那里有用稻草铺成的小窝。没一会儿,后面响起了哼唱声。
她站在神像之下,城隍爷慈祥地注视着世间万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在问。
凉意,你要杀掉他们吗?
是他们造成了你十几年来的痛苦吗?
是他们让你杀掉了你的爱人吗?
……
可她又不是掌管世间万物的神,不是惩治罪恶的官,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尽管现在世人将她奉捧为了神女,她依然还是凉意。
是凉意就做不到戕杀弱小,她抬头看着神像,眼角滑下泪珠来。
“是我杀的他,对不对?”
最终她将阿落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又忽然间凝神坚毅道:
“可我不后悔。”
随后凉意便离开了城隍庙,她的身影走远,神像后面的哼唱就止住了。
王夫人颤抖着抚摸王黎的脸,失声痛哭,“别怕槿儿,没事了。娘就知道意儿最善良了,她不会杀我们的,不会的。”
她当然知道了,否则当年在王槿失去王老爷的垂青之际,也不会教导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日日去小黑屋里看他。
那张顶着王黎脸的人呜呜咽咽趴在她的怀里哭,拱着她的衣服,“娘,槿……槿儿怕……”
“乖别怕,娘抱着你,等天亮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娘啊,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在那儿还有一个长得很像得意儿的小姑娘,娘让你们成亲好不好?成亲了,槿儿就有媳妇了,还会有儿子……”
说着老夫人四旬半老,却依旧风韵犹存的脸颊上涌上一阵酥麻。她的衣服被拱开,那个记忆停留在五岁了的人张嘴衔住半垂的奶子,吮吸着闭上了眼睛。
“槿……儿……”
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看着那张陌生的脸,身子里住得是她的儿子。却有那么的陌生,凤眼狭长如会勾魂一般,身子一碰就有知觉了。酥酥麻麻的绷着着,忍不住将怀里的脑袋抱紧,像二十岁时怀抱着小王槿偷偷给他喂奶一样。
那时他总爱吃,断也断不掉,只能躲着王老爷给喂。可是喂完小的还有大的,她总是那么不堪重负了。
凉意回到城门口,明德一个人站在路边等她。
“回来了?”
他看向凉意,身上干干净净的,那把杀死阿落的短刀好短短的别在腰间。这一生嫉恶如仇的明德身为公门中人,第一次有了偏袒一个人的心,所以只是袖手旁观看着凉意跟踪王老夫人而去。
她就是杀了他们也不会过问半分,徇私舞弊,包庇她去杀人,去报仇。
凉意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些失望。从明德跟前走过,并未去看他。
“凉意!!”明德心急道。
“明德,你是我心中唯一的一盏明灯了,如果我陷入了仇恨中,请不要忘记叫醒我。我不后悔杀阿落,可是我很难过,难过他死了。”
凉意回过头来,像个孩子一样在呜咽。
“好……”明德冲上前来抱住孤零零的凉意,“对不起,以后明德不会看着你做错事了。”
他担忧看着猎龙祠方向,喧闹过后只剩下孤寂的灯火,最后灯火也会消失的。
“凉意,明天赵大人就要进京去了。临安新任知县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往后你怎么办?”
“往……往后……”
凉意失落的往前走,她是知府赵大人塑造出来的英雄少女。他拍拍屁股欢欣鼓舞的走了,留在临安的百姓终究有一天会想起来失去亲人的痛楚,而那天就是她这个虚假的神女坠落之日。
也就是新任临安知府到任的那日。
新知府是一个已经四十了的老头,大腹便便的模样。家里没什么门道,考了二十年叁十岁才中了举人。岁月都蹉跎去了,这样的人自然也是着急往上爬。
第一日就去猎龙祠去看了凉意的那尊神像,古来怎有女子立生祠之列。所以他的脸色不大好,问道:
“凉意可在?”
列队迎接的队伍里静悄悄的,大家抻着脑袋四处张望。
她不在,明德赶紧周旋道:“启禀大人,凉姑娘近来身子不适,拖卑职向您赔罪。请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她。”
新任临安县太爷李至良,阴阳怪气的哼唧起来,“一个黄毛丫头架子倒不小,明日叫她来衙门,本老爷有些话问她。”
明德连连掉头道:“是是,卑职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