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要启程前往卓家所在的沁州拙县。他们还没查清事实,京城的舆论已是四起,那一日的登闻鼓全京城都听到了,京中百姓最是爱瞧热闹,不过一日便知了前因后果,有人支持叶泽也有人支持卓观颐,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京城各大勾栏瓦肆茶馆酒楼这两日最热闹的话题就是这个案子,很快朝中大臣的争议和高云衢重修律法的主张也传播了起来。在朝中还没有反应的时候,百姓已然开始了新一波的讨论。
方鉴没有精力关注这些,她与刑部和大理寺的同僚已在准备出行。出发前一日,方鉴去向高云衢辞行,这是她在登闻鼓响后第一次来见高云衢。
“老师。”
“来了?”高云衢正在写字,方鉴便如以往一样,候在一边等她写完。
【法者治之端,君子法之原】
“老师的字还是这般大气沉稳。”高云衢搁了笔,方鉴细细看了,夸赞道。
高云衢笑笑,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你要去沁州了?”
“是,明日启程。”
“好,好好照顾自己。”高云衢往纸上落了款盖了印,话语里的温柔一如既往。
方鉴心下惴惴,忍不住问道:“老师不问我吗?”
“问什么?”高云衢抬头看向她,“问为何不来报与我知?问为何自作主张擅自行事?”
“老师……知道?”方鉴心中诧异,小心翼翼地看向高云衢。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是说奏疏引向修法还是你暗中令崔苗帮你在民间推波助澜?”
“您都知道?”方鉴有些紧张。
“我知道你。”高云衢看着她小心的样子,叹了口气:“民间风声起得这么快,不止一方在推动,陛下自是一方,而崔苗的母亲掌着京中最热闹的半条街,通过她来推动,自然起得快。陛下应该也能知道,但她不在意,你做了她想做的事,她还会因此高看你一眼。”
“那老师,我做的对吗?”方鉴有些失落,还是继续问道,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你很聪明,也很谨慎,”高云衢勾了一下嘴角,又放下,板着脸问道,“若你不是此案的监察御史,我应该是要夸赞你的。”
高云衢强调了一遍:“若你不是此案的御史。”
“为何呢?卓观颐一案她是苦主,我知道无路可走的困苦,所以想帮她。而陛下想要一个案子来重掀议论,我便把这个案子送到她手上。甚至您也认可修法一事。我错在哪里呢?”方鉴抬起头,眼眸里是满满的光亮,坚定地看着高云衢。
“阿鉴,这些都是没错的。”高云衢看着她笑了起来,“审时度势,借力打力,你学得很好。”
“但,阿鉴,你告诉我当值监察御史遇到登闻鼓案件时,应负的职责是什么?”
“理清原委,静观默察,监督全程,确保每一环节皆是清朗无垢……”方鉴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高云衢,她明白了。她考虑了所有的事,抓住了所有的机会,独独没有想到自己作为监察御史的职责立场,她做了对的事但她失职了。
“我与你说过,御史是明镜,要将所有污浊都照出来,而镜子是不能有自身的偏向的,因为你代表着法。”高云衢点了点她刚才写下的那幅字。
“可是老师,如卓观颐一般的人活在律法的夹缝里,苦苦挣扎,难道这世道就对吗?我想让她们活出个人样来,难道不对吗?”
高云衢看着方鉴眼里的火光,没有人比她更喜欢这光芒,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年轻的孩子总要经受过风雨才能明白年长者的用心:“这是没错的,阿鉴,你能不忘初心,这很好。我只是希望你能记着,正义的践行不应以践踏秩序为代价。”
“所以陛下和老师要修法?”
“是,律法才是治国的基石。”在方鉴看不见的地方,高云衢的眼中也有着灼灼火光。
高云衢停顿了片刻,拍了拍方鉴低垂的头颅,笑道:“无妨的,抬起头,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只是作为长辈给你一些提醒。”
“谢老师,我知道了。”
“明日启程吗?沁州不远,路上也需注意些,夜里莫要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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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三法司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大概理解就是最高法、最高检和纪检委。
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出自《荀子·君道篇》。意思是法制是治理国家的开始,君子是推行法制的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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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云衢讲的是程序正义,她的政治主张就是法治,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官吏尽心,黎民本分,天下就能大治;但方鉴的思想是比较传统的为民做主,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用些手段玩些权谋都是可以的。方鉴走的是权臣的路子。她们的政治主张是有分歧的,但又是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