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方鉴在沁州正式开始办公,往外悬了御史牌,接受全沁州百姓提告。但过了叁天,一桩案子都没接到,临时官署外门可罗雀。
方鉴心中早有预料,倒也不算急切,整日里带着绣竹在沁州城里逛,一副兴致勃勃游兴正浓的样子。
又几日,陈清商的飞蓬诗社主持了一场全是女郎的诗会,将帖子发到了方鉴处。方鉴转着帖子,看着上头的飞蓬二字并一朵手绘小花,感叹道:“飞蓬啊……”
绣竹接道:“蓬草不是随处可见吗?为何起这名?”
“是啊,”方鉴道,“乡野之间随处可见的小花,漂泊无根,随风飘逝,你不觉得很像这些不得不活在旧日里的女郎吗?”
“啊?”绣竹没有听懂,她以为贫民居无定所辗转千里方算得上漂泊无根,这些世家大族的女郎锦衣玉食如珠如宝,也像是蓬草一般吗?
方鉴解释道:“在家依父,出嫁从夫,夫死随子,女郎们这一生都在别人的家中辗转,何处算是自己的家呢?她们又能自己决定哪些事?何处又能算是扎下根了呢?”
绣竹听着觉得有些苦涩,她幼时是真正的浮萍,知道这样无处落脚的滋味。
方鉴接着道:“但飞蓬又是最坚韧的草木,哪怕是随风飘摇,只要是叫她落了地,一点水一点光,她便能活下来,长成最易存活的样子。多好的喻义,也不知是谁人为这诗社提的名,真想认识一下。”
到了日子,方鉴着了一身素净的襦裙去陈府别院赴宴。陈府这处别院在城郊,依山傍水,檐牙高啄,飞阁流丹。方鉴站在别院外头,看着这处华丽的院落。不同于高家老宅的内敛,陈家把自家的豪富堆迭在了方方面面,毫不掩饰。
不过略等了一会儿,陈清商便作为主家出来迎她。
“在下陈氏长女陈清商,恭迎御史大人。”陈清商站定在她身前几步,恭敬地向她躬身行礼。
“哦,陈二娘子,便是你下的帖子?”方鉴打量这位二娘子,年近而立的样子,梳妇人发髻。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得到的信息,这位二娘子早已出嫁,但夫郎早夭便回了陈家,有时候也替陈家处理一些庶务。
“正是在下,多谢大人赏脸出席,大人请。”
陈清商引着方鉴往别院内走,一路不轻不重地与方鉴叙话,话语里的奉承和推崇给得恰当好处,叫人心情愉悦,却又不觉厌烦,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愿意与她多说两句。方鉴心下对她的评价又拉高了一些。
“沁州人人好学,女郎们平日里也结诗社写诗作文互相交流。最大的两处一是飞蓬,由在下作为主理,另一是秋兰,主理是罗氏的六娘子。今日也请了秋兰的姐妹们,还望大人不吝赐教。”陈清商边走边介绍。
还不到开席的时间,陈清商一路引着方鉴进了花厅,几个女郎已候在其中,见她进来便来与她见礼,陈清商便与她介绍:“这位便是秋兰诗社的罗六娘子、叶四娘子、陈七娘子……皆是素有诗名,这边几位则是我们飞蓬的中流砥柱,宋叁娘子、应二娘子……”
宋叁娘子便是宋琬,方鉴与她在拙县有过一面之缘,她多看了她一眼,不动神色地移开了视线。
略寒暄了一阵便开席了,陈清商邀着方鉴坐了主宾位,便宣布开席,今日是诗社雅聚,自然是以诗会友,饮过几杯众人就推了方鉴做令官行起了酒令。
方鉴于诗词歌赋一道算不上很有天赋,但到底是一路考上来的,又被高云衢精心教导过,水平还是有一些的,几轮听下来便大概有数了。沁州到底文风盛行,女郎们家学渊源,吟诗作赋各有风采,整体水平还算不错,但风格上大多偏向婉转含蓄,内容上多是儿女心事伤春感秋,美则美矣,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方鉴心下惋惜,面上却不显,挑了几个作的好的点评勉励了一番。方鉴又问道:“在下有一问,想请教诸位娘子。”
陈清商忙道:“请教不敢当,大人直言便是。”
“敢问诸位是为何读书呢?”方鉴环顾一圈,一眼就见几个年轻的小女郎蹙起眉头,面上一派茫然,她便笑着点了一个年少些的小女郎。
小女郎茫然地起身行礼,道:“读书便是读书,人生来就得读书识字知道理,要什么理由?”
方鉴觉着她可爱,轻笑起来,又点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女郎,那女郎约是双十年华,梳了妇人髻,应是已出嫁了。
她斟酌着道:“读了书才知道许多事情该如何做,不论是掌家理事,还是相夫教子,皆能得心应手。”
“读了书才能见到自己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呀。”
“我便是喜欢念书,念书叫我欣喜。”
……
大小女郎们的由头千奇百怪,方鉴皆是笑着点头,又转向身边一直没接话的几位:“罗娘子怎么看?”
罗素微年纪约摸也近而立,面上比之年少跳脱的小女郎们更添了几分端庄和沉静,从方才方鉴出题起,便若有所思,此时被问到,也不见惊慌,稳稳地行了礼道:“我想,大约是因为读了书,我等才能与您同坐一堂。”
“哦?那你读书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