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微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返家,沉默地去向翁婆行了归家礼,天色还不算晚,翁婆都还没睡,阿婆瞧着她沉默寡言的样子就来气,冷声道:“镇日里就知道出去玩耍,多把心思放到夫郎身上也不至于叫夫郎成天往外头跑。”
她沉默地低头应是。阿翁仿若什么也没听到,自顾自打理着一盆花草。阿婆见她如土偶一般木讷,也觉得无趣,她本是恨铁不成钢,现下却觉得长子不喜也是有道理的,懒得再与她说道,挥手让她退下了。
罗素微一板一眼地行了礼,方退出去,将翁婆的声音抛在后头。
“瞧她这般无趣的模样,怨不得大郎总往外跑。”
“哎呀,大妇端庄贤淑,管家是极好的,你也不要太过苛责。”
“这般下去夫妻不协,总不是个事啊。”
“好啦,在外总还是琴瑟和鸣的,莫想那么多,且再看吧。”
……
她回了自己的院落,身边的近侍迎上来替她解了披风,她问:“郎君呢?”
近侍迟疑了片刻道:“郎君还未归家。”
“往何处去了?”
“……约了叁五好友,约摸是去了笑茵阁……”近侍有些不敢看她。
罗素微了然地应了一声,她家的夫郎喜好美色,自家莺莺燕燕不算,还时常宿在外头,她早都习惯了。
进了屋,年幼的女儿见她回来,亮起了眼睛,扑上来唤她:“阿娘,阿娘。”
罗素微整个人都柔软下来,卸下在外的体面,在家的沉默,将香香软软的小儿抱在怀里,享受这片刻的放松。
小儿稚嫩的手掌轻抚她的脸颊,敏锐地问道:“阿娘心中不快吗?”
她摇摇头,笑道:“无事,阿娘只是有些累了。”
她换了衣衫,轻声细语地哄睡了女儿,她坐在女儿榻边,瞧着女儿的睡颜,心中万分柔情,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阿婆与她的私话。
“阿微啊,不是阿婆催促,在这内宅中总得有个儿子傍身,嫡长到底是不同的,你多使使力,莫叫大郎被外头人勾得乱了心……”
她母亲也这般与她说,说有了儿子才算是站稳了,往后如何过都能松快些。
她心下冷笑,这事是她一个人使力便能成的吗?
她瞧了一会儿方回了自己的房间,平躺到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脑子里总闪过宋琬那张带着薄怒的脸。
宋琬与她阿姐长得太像了,每次见到都叫她有些恍惚。
阿琼,是你在责骂我吗?可我又能如何呢?我只能把自己装进这温良贤淑的壳子里,装作听不着看不见,这才能安稳度日。
她与宋琼是打小的交情,也曾有过金榜题名或是仗剑天涯的梦,但十八岁的时候一切便戛然而止,家中分别给她们议了亲,那些年少意气随着挽起的发被藏起,从此便只是别人家的新妇。婚后她们的往来便少了,每次得见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眉眼里看到些郁郁。
她便当那些年少时光是个梦,高门大户的规矩一点点把她磋磨成他们需要的样子,她是妻子,是母亲,是新妇,却不再是罗素微。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了宋琼身上的伤,她震惊又悲伤,可心底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你看我还是要比你好一些的。
回过神的时候,她诧异于自己的卑劣,她竟用同伴的痛苦来寻求自身的宽慰。她不由地躲开了与宋琼的交集,她厌弃那样卑劣的自己,因而选择了逃避。
她许久不曾想起宋琼了,方鉴最后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原来你已认定了走不出去吗?”
怎么走出去呢?既然走不出去,是不是就当从来没见过的好?这样这颗心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
又过了几日,陈清商下了帖子邀请方鉴往飞蓬诗社指教一二,方鉴欣然应允,光明正大地便去了。
进了屋关上门,便只留了陈清商与宋琬。宋琬向方鉴道:“大人,此处是我们的地盘,可以放开说话,谢过大人屈尊。”
“无妨。”方鉴摆摆手,也不急着说正题,先是问道,“飞蓬,为什么叫飞蓬?”
陈清商笑道:“明面上的说法是我们头回办诗会,吟的便是这蓬草。”
“哦?那内里的意思是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1?”
陈清商似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勾起嘴角昂然应道:“大人,应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2。”
“好!”方鉴抚掌大笑,“好一个好风凭借力。是你定名字吗?”
陈清商和宋琬皆是一顿,陈清商苦笑:“并不是,是一个极有才华却命途不顺的女郎。她已经离世了……”
方鉴惋惜道:“可惜了,如此大才。”
陈清商闭上眼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再睁开时,那些伤痛都已被咽下。
方鉴转又问道:“那秋兰诗社是与你们不睦吗?”
“好叫大人知道,我等办这飞蓬诗社为的是在外有个名头,招募的也都是如我等这般天生反骨不甘平庸的女郎,打着诗会的名头做的却是造自家反的事。而那秋兰才是真正的闺阁游戏的诗会。只是有些